刘汝发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方洪波、杨国强也会成为自己的同行。
24年前，这位天津大学计算机系1979届毕业生，从一家纺织厂调至佛山机器人有限公司，成为佛山最早一批机器人产业的从业者，见证了佛山首家机器人企业因“生不逢时”而倒下。
24年后，机器人产业成为了新风口。光在佛山，就有大批跨界者竞逐其中。早期从五金业转型而来的嘉腾机器人、以不锈钢起家的利迅达机器人、再到近两年家电巨头美的并购库卡、“宇宙第一房企”碧桂园宣布斥资800亿元打造机器人谷等。
他们中有的正走向机器人细分领域的“隐形冠军”，有的正遭遇转型带来的挑战。但这些不同的名字，都汇聚成推动佛山智造产业崛起的共同力量。数据显示，去年佛山全市规模以上智能装备制造企业超过300家，其中机器人研发企业达100家，智能装备总产值突破800亿元。
从低端产业到智造中心的转变，一个新的产业正在佛山崛起，一群追逐梦想的人正在路上。
英雄辈出 一个正在崛起的千亿产业
从1995年首家机器人企业——佛山机器人有限公司成立至今，佛山又诞生了嘉腾机器人、利迅达机器人、隆深机器人等，这些企业极大地促进了佛山机器人产业的发展，实现了从无到有、群雄逐鹿的格局，一个千亿体量的产业正在加速崛起。
佛山市顺德区广东（潭洲）国际会展中心南侧，轰隆隆的机器声此起彼伏。在规划占地面积达万亩的广东智能制造创新示范区内，不仅正在建造着美的库卡基地，与库卡齐名的川崎机器人，计划与佛山隆深机器人合资筹建的机器人生产基地同样选址此地。
而不足10公里外，则是同样处于建设期的、由碧桂园投资800亿元打造的顺德机器人谷。“佛山有望成国内机器人产业的重要基地之一。”已连续两年在佛山开展深入调研的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委员朱森第评价。
从1995年诞生首家机器人企业至今，佛山机器人产业正在加速崛起，而背后，正是因为他们——
佛山机器人有限公司，被认为是佛山第一家机器人企业。据了解，早在1993年，在佛山市科委的支持下，佛山已开始进行工业机器人的研究。两年后，佛山机器人有限公司诞生。
这家成立之初就背负服务佛山陶瓷行业功能的机器人公司，曾自主研发出“手把手示教的喷涂机器人”，当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前来佛山参观时，曾为该设备鼓掌。但彼时中国人口红利的优势仍突出，“生不逢时”的佛山机器人有限公司仅存活了6年。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技术骨干后来也创立了其他机器人公司，佛山机器人产业的发展，由此掀开了从无到有的一页，也开启了群雄逐鹿的时代。
嘉腾机器人，被称为工业机器人界的“佛山无影脚”，今年已是嘉腾机器人第4次进入德国汉诺威工业展。早年从事五金行业的嘉腾机器人，在2005年因答应了客人关于研制一个自走小车的请求后，跨界进入了AGV领域。目前公司已为奔驰、华为、联合利华等超60家世界500强企业提供中国的智能装备。
利迅达机器人，其创始人霍锦添本身是佛山不锈钢行业里的风云人物，其不锈钢业务在2008年时已超过30亿元，但抱着帮助客户解决用工痛点的初衷，利迅达一跃挺进了机器人领域。目前，该企业已成为华南地区工业机器人应用系统集成商的龙头代表，有着“中国打磨抛光第一品牌”之称。
以利迅达为代表的这批佛山早期机器人企业的创业模式，被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评价为是“对潜在需求作出更积极反应”的创新。殊途同归，在创新的引领下，佛山一大批知名机器人企业在全球市场中攻城略地——
隆深机器人，专注于白色家电领域，目前公司的机器人产品在白色家电市场占有率已超过了60%；艾乐博机器人，在餐锅炊具制造这个细分领域，企业摸索出整线柔性生产的“中国首创”，在同行内已做到全国第一；泰格威机器人，研发出了佛山市首台完全国产化、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九轴工业焊接机器人、国内电梯行业首条激光无痕迹焊接门板无人自动化生产线……
风口背后 那些关于转型者的争议
2014年开始，佛山有大批来自不同领域的龙头企业选择跨入机器人行业中去，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美的和碧桂园。对于其转型，人们关注之余还投入了巨大的期待。但同时，这两家企业又几乎遇到了不同的挑战。
在目前撑起佛山机器人产业的知名企业中，有一派具有明显的特点，那便是跨界而来的转型者。
从成立的时间节点看，佛山机器人产业的跨界者普遍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在2010年以前，比如从五金业转型而来的嘉腾机器人、从不锈钢行业转型而来的利迅达等。
另一类则出现在2014年以后。2014年，被誉为中国人口红利发生转折性变化的一年。以这一年为分水岭，佛山有大批来自不同领域的龙头企业选择跨入了机器人行业，包括陶瓷行业的新明珠、照明行业的昭信集团，还有近年最受关注的两家，一家是来自家电行业的美的，另一家是来自地产行业的碧桂园。
2017年1月6日，美的以292亿元、溢价36.2%成功收购德国库卡，持股比例超过94.5%。仅一年半后，与美的一样同处顺德北滘的碧桂园，宣布投资800亿元建设顺德机器人谷。
由此，佛山的两家世界500强企业先后跨入机器人领域。而转型之前，美的与碧桂园在各自主营业务已攀上新高峰。
2016年7月21日，在美的宣布要收购德国机器人巨头库卡的首阶段成果的同一天，美的首次上榜世界500强。实际上，凭借近年对家电业务领域的“善用减法”，美的的业绩一路高歌猛进。在世界500强的排名已从最初的481位一路攀升到去年的323位。期间，其市值一度坐上深交所第一把交椅。
碧桂园同样在世界500强榜单上开进“快车道”。自2017年上榜以来，碧桂园排名从原来的467位攀升至353位。其地产业务早在前年已登顶行业首位，被业界称为“宇宙第一房企”。
对于重量级企业的转型，人们不仅更关注，也更期待。与此同时，两家企业又几乎在同期遭遇了不同的转型挑战。
自并购完成后，机器人成为去年唯一拖累美的业绩的业务，引发了人们对于这起明星并购是否存在“消化不良”的讨论。
2018年作为美的与库卡联姻后的第二个业绩年。在年初已爆出库卡CEO（首席执行官）Till Reuter离职一事，上月，美的发布的年报数据显示，美的集团机器人及自动化系统业务（包括库卡等）收入256.78亿元，同比下滑5.03%，在美的营收中的占比从11.23%降至9.89%，成为美的集团唯一一项营收下滑的业务。
相比之下，尽管此时距离碧桂园旗下机器人运营主体——博智林成立至今还不足一年。但在去年多起工程事故后，碧桂园董事局主席杨国强豪掷800亿元，要以“博士成林”的战略，打造“机器人帝国”的做法，引发不少争议。
特别是本月初，沈岗离职一事备受关注。在创办博智林时，杨国强找到了曾在全球占有率最高的日本机器人企业——发那科担任研发要职的沈岗。被杨国强一句“我们有没有可能成为全球最强的机器人公司”所打动的沈岗，在此后出任博智林总裁。但不足一年后，这位日本东京工业大学工学博士选择了离职。
为此，很多人对一个从地产行业跨入机器人行业的转型者，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浪淘沙 唯创新与坚持者胜
从世界机器人“四大家族”等机器人企业的发展历史脉络来看，不少是从照明、纺织等领域转型而来，其壮大成熟经过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历程。回看佛山本土机器人领域已崭露头角的企业，同样不乏转型过程中带来的阵痛。
机器人被誉为“制造业皇冠顶端的明珠”，是一个技术和资本密集型行业。纵观全球，即使是当今一些机器人企业巨头，其发展壮大成熟也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
如世界机器人“四大家族”中的瑞士ABB，最早是从事电气工程，1969年研制出全球首台喷涂机器人，并在挪威投入使用。但到了1978年才发明并推出全球第一批走向商用的工业机器人，经过40多年的发展，如今拥有当今最多种类的机器人产品、技术和服务，是全球装机量最大的工业机器人供货商。
成立于1898年的德国库卡最初也并非做机器人，主要专注于室内及城市照明，1973年研发了名为FAMULUS的第一台工业机器人，如今已经成为世界汽车工业自动化应用的最重要的支撑之一。
而被称为全球机器人里的“贵族”的史陶比尔，其弯道超车的模式更是令业界赞叹。这家企业从一家小作坊发家，最早主要生产纺织机械，后来又进入工业快速接头和工业机器人领域。
1982年，史陶比尔工业机器人事业部成立，并于1989年收购了全球首台工业机器人创造者恩格尔伯格创立的Unimation（通用机器人）股份公司，由此掌握了减速器核心技术。2005年，史陶比尔进行第二次收购，对象是博世力士乐机器人业务，由此掌握了液压、电子传动与控制等机器人生产的关键技术。2018年收购AVG和移动平台领域专家德国WTF公司后，机器人产业规模才逐渐成型。
通过不断并购，史陶比尔的机器人业务快速发展，目前其全球出货量已为库卡机器人的1/2。“不求规模、但求精品”的特色，让这家企业在机器人业界独树一帜。目前该公司机器人本体售价是库卡、ABB、发那科、安川“四大家族”产品的1.5—2倍。
再者，回头看佛山目前在机器人领域已崭露头角的企业，同样不乏转型的血泪史。比如当初利迅达企业在决定进军机器人领域时，霍锦添就曾自己带着员工冒着大雪到意大利寻找技术合作伙伴。
在机器人产业风口未明的2008年，没有公司愿意投资利迅达机器人。公司只能靠不锈钢的传统业务支撑，两年时间，持续烧掉了6000万元的研发费用，这对于不锈钢领域来说，已是巨大的研发投入。
在佛山市艾乐博机器人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农百乐看来，对于机器人的发展，需要给到更多时间、更高的耐性，技术发展需要迭代，不可能一蹴而就。“钱砸不出技术，需要砸科学家。设计机器人需要贴近市场和使用环境，不可能凭空设计，在研发机器人上只有理论是不足够的，这是一门应用科学。”
“佛山机器人产业要找准定位，差异化发展。”在刘汝发看来，机器人企业必须有较好的技术基础，熟悉机器人运动学、空间几何概念等扎实的理论基础，还有工程实施的经验，才可以设计出好用的机器人，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成本投入。
对于本身在传统业务已一路领先的美的、碧桂园来说，更是深谙转型的不易。
“美的也可以搞自主研发，可以搞机器人团队，但要达到库卡这样的规模、这样强大的开发实力，美的独立自主发展时间会很长，任务很艰巨，时间不等我们。”2017年1月，当美的成功收购库卡后，美的管理层曾用上述一席话表明心迹，坦言收购库卡是美的的最大战略投资，回报周期也许会很漫长，但美的瞄准的是未来。
“原来我们不是做这个行业的，要很努力地，一天天地招人。”今年2月底，在佛山举行2019年上半年重大项目集中开工投产活动上，原本计划由当时仍出任博智林总裁的沈岗进行发言的环节，杨国强临时决定自己上台，并且说了上述这句话。
回头看沈岗的离职，许多人都认为当时这一细节值得玩味。但对碧桂园内部的人来说，按照杨国强对于机器人的重视程度，这并不奇怪。
佛山市委常委、顺德区委书记郭文海在一次公开场合曾透露，杨国强曾在凌晨12点打电话与其谈论机器人，第二天早上7点钟又给他发了信息。“他反复在思考，我们抓机器人这个转型的方向对了吗？”
没有人知道，杨国强在宣布进军机器人以前，已经思考了多久。
来源：南方日报
